当我辞职了，才知道律师也有过劳死

顽石

辞职到现在，也差不多一个月了，好不容易腾出点时间来，我想简单说一说自己的心得体会。

对于律师这个职业，以前是隔山看云雾，看到的多是表面虚像，现在是亲身入山中，品尝的多是实在滋味。总的说起来，我进入律师这个行业后遇到的，和原来自己想象的，有相同，也有不同。

先说相同的。首先，我如愿感受到了自由的气息。在体制内呆了这么多年，说实话，我是诚惶诚恐的，因为我总表现得和体制格格不入，给领导惹麻烦。我是一个自由散漫的人，不能在规定的时间赶去上班，我喜欢在把自己的工作做完之后偷偷开溜，我接受领导对我工作质量的监督和批评，但我不喜欢领导管着我的时间；我是一个有棱有角的人，常常闲得蛋疼写一些令别人头疼恼火的文章，我曾经公开批评过法检的小司考，也曾经公开举报本地的龙头污染企业，最终惹得风雨欲来，领导们头疼不已。这么多年，没有领导的宽容和保护，我恐怕在体制内要多吃不少的苦头。从这一点讲，我很感谢他们。但是，我这样的性格和行事作风，窝在体制内，对我而言终究有一点憋屈，这也是我毅然决然要从体制内出来的一个重要原因。

辞职出来后，自己每一天起来呼吸的都是自由的空气。不用每天早上去急急忙忙赶着上班，也不用有事没事都要一屁股坐在办公室八小时雷打不动，不用坐在这个会那个会上无聊到打瞌睡玩手机就是不准走，不用天天打开内网对着自己承办的案件表目掰手指头数审限剩余天数，更不用发个微信文章还要思前想后顾虑重重生怕被谈话被删除。所以，辞职后的第一个感受是我收获了自己渴望多年的自由。

其次，做律师也同样受人尊敬和尊重。在我辞职之前，很多身边的人跟我说：“你要想清楚，你辞职后就没有现在的这个社会地位了，要受很多冷眼冷鼻涕。”他们的意思是说，我当法官会比较有社会地位，受人尊敬，但是如果去当律师，这种地位和境遇就会改变了。然而，我并不认同他们的话，虽然在我辞职之前我只有当法官的经历，没有当律师的感受，但是我在那时候就认为，其实法官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地那么有社会地位，也并没有那么受人尊敬，相反，还因为被人质疑中立性和廉洁性而经常受人非议和唾骂，反倒是律师，因为他们是专业的法律自由职业者，社会上的人需要通过他们去了解和解决法律问题，同时也懂得他们这个群体具有天然的逐利性，所提供的这种法律服务是有偿的，所以一个是有技艺傍身的人，没理由受人轻视；另一个是律师在收钱时收得理直气壮，没人会觉得律师收了钱就会在人格上矮一截。

辞职出来以后，作为一个律师去和社会上的人打交道，还真和原来我所想象的一样：律师也能同样受人尊敬。一些朋友或者是陌生人来向我咨询法律问题，他们都是毕恭毕敬、礼貌有加，没有谁会在言语中表现得轻蔑或者颐指气使，而在生活中若是向身边的人表明自己是一名律师，一些人都会很客气地打招呼、留电话，甚至迫不及待地将自己所遇到的法律问题来向我请教。

做律师，能得到外面的人的尊敬，同样也能得到里面的人的尊重。说句客观的话，随着法治的发展，律师执业环境在不断改善，律师在和法官、检察官打交道时，其实并不需要小心翼翼、唯唯诺诺，而是可以做到不卑不亢。

所以，辞职后第二个和我原来想象相同的感受是律师同样受人尊敬，也被法官和检察官尊重，我不用跪着，而是站着的。

当然，也有不同的。首先是赚钱的问题。在没有辞职以前，作为体制的一员，我和其他人一样也只是看到了律师光鲜的表面，有时候觉得律师在赚钱上多少有些“不择手段”、“不顾一切”，还觉得律师赚钱跟捡钱似的。但是辞职入了律师这一行，我才知道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比如，律师并不是对所有人的钱都能赚。有些当事人的做派，令人不得不谨慎。律师行业里有话形容这样的人，叫“当事的时候还是人，不当事的时候不是人”，实际上就是说这种人过河拆桥，毫无诚信。律师要是遇到这种人，宁愿不接案子，也不要和他们打交道，否则要惹麻烦、吃大亏：有时候是合同约定的律师费在事成之后根本不予兑现；有时候是在事情办妥之后就去律协司法局投诉告状睁眼说瞎话硬说律师不尽职；有时候是在和律师交流沟通的时候偷偷录音摄像然后留着事后要挟。

比如，律师并不是对所有的案子都能接。有些案子涉及敏感事件，或者容易引发社会群体事件，律师在面对这样的案子时一般会慎之又慎，不敢轻易接单。一个是许多地方都规定了这种案件的受理必须在司法局备案；另一个是案子本身十分棘手，各方面的阻力和困难都很大。还有一些老律师也在告诫我，刚入行不要轻易去接赢面不大的案子，即便可以收取到可观的律师。这一点对刚上路的律师非常重要，因为这种案子接多了，自己的案件胜诉率会被拉得极低，以后传到外面，大家都觉得你打的官司基本都输，进而会怀疑你的能力，这就悲剧了。

再比如，进入律师行业的头几年也要守得住清贫，耐得住寂寞。对这一点，即便是从法检系统辞职的人也不例外。在我办理辞职手续的时候，身边一些人对我说：“你比人家（指刚学校毕业就入行的人）不同。”我原也以为，出去之后应该能够很快进入角色，把自己的工作推入轨道。但是辞职出去之后，我才发现所有进入律师行业的人都必须经历一个沉淀积累期，在这个时期里律师必须经历专业技能的提升、各类经验的积累和人脉关系的积攒，只有做好这三个方面，才有可能将自己的事业推进到一个平稳运行的轨道。否则，难以打开执业局面，或者只能昙花一现，不能长久。

辞职一个月了，我只做了一些法律咨询工作，有些体制内的朋友喜欢一见面就问我：“赚了多少钱？”我老老实实说：“没有赚钱。”这些朋友看着我气定神闲的样子，有点不相信，我也不解释，因为他们正如我在体制内的时候一样，对律师行业是隔雾看花，总认为律师是轻易就可以日进斗金的，听我说出来后没有赚到钱，却见我如此气定神闲，就觉得不相信，这种惯性心理无论我如何去解释，他们都不会改变的。

只有我自己才明白，确切地讲，是现在才明白，做律师，赚钱是急不得的，也不能一开始就奔着钱去，而是需要脚踏实地地努力提升自己、积累经验和积攒人脉，等执业局面打开并走上轨道之后，赚钱才会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如果一开始就只想着如何赚钱，而不去努力，就正如想着喝水而不修渠一样，这一辈子也不能将水引过来。

其次，是时间的问题。在体制内的人看律师，都觉得来去自由、轻松惬意，有案子的时候，来检察官、法官办公室交一趟手续，在法庭上发表个意见，就将不菲的律师费笑纳囊中。特别是法官、检察官看律师，都是一句酸透顶的话：他们比我们轻松得很。

现在，我入了这一行才知道，律师也真不容易。律师的工作量是很大的，一个案子到手上，要阅卷，要会见当事人，要查找资料，要调取证据，要写法律意见或者代理词、辩护词，还要跟法官、检察官沟通，工作量只比法官、检察官多，而不会少。进入这一行，才发现原来很多律师需要晚上加班，需要周末加班，身边有一位做得不错的律师经常加班到凌晨两三点。不做案子的时候，律师也没有休息，要不断地扩大自己的社交圈子，结交社会人脉，做自我营销，我跟自己的老婆开玩笑，别看我没接案子，我每天还是有任务的，得不断刷存在感，只有让大家都记得你，你才有可能获得案源和机会，一旦你在朋友圈子沉寂了，那么就表示大家开始遗忘你了，这对律师来说是一个可怕的开始。

所以，律师规划和统筹管理自己的时间是非常重要的，像我这样的新手，在这方面还需要多向优秀的律师们学习。

前一段时间，数名律师过劳死的新闻在法律人朋友圈刷屏。我看了以后受到比较大的触动。结合自己的执业感受，我想说：律师原来真不容易！

虽然律师是自由的，是可以逐利的，但是律师执业局面的打开需要各方面的积累沉淀。律师不仅要懂法律，还要懂社会、懂生活，更要懂人心。律师在法庭上不仅要和检察官抗辩，有时候还要在法庭下防范当事人。律师不仅需要学好法学，还需要学好市场营销学和人际心理学。律师不仅需要好的身体，还需要强大的心理。

当然，困难很大，但人不能畏难。在这条路上，我相信自己会尽快适应，并且将凭借自己的努力越走越远、越走越好。也请真正关心我的朋友们继续支持我，我一定会感恩前行。